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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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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彥亭歇了沒多久,很快又睜開了眼睛。

他看到寧母還坐在床邊守著他時,先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然後眉頭又深深地皺了起來。

他已經反應過來,自己是這一閉眼一睜眼,竟是稀裏糊塗地回到了從前寧家還沒出事的事情。可原先日子過得如何讓他滿意,等到後來他午夜夢回之後想起時便有多後悔。前半生幾乎接近一輩子的事情都是那樣度過,寧彥亭不用仔細回憶,就能立刻回想起自己那時的處境。

他掏心掏肝地對著自己的兄弟們好,反倒是委屈了自己最親的人,不但他的妻子沒落得什麽好下場,他的兒女們也個個受他連累。相反,他的兄弟們卻對他沒有絲毫感恩之心,不但將他的付出當做了理所當然,甚至還聯合起來害了他們一家。他上輩子蠢笨愚鈍,直到臨死前才徹底醒悟過來,可那時候,什麽都晚了。

在寧家出事之前,他還是表面上僅次於老夫人身份最高的人,寧家所有人都討好著他,他也愚蠢的被其他人利用,凡是有什麽好東西,都主動送給他們,而弟弟們有什麽要求,也沒有任何拒絕的。他的妻子雖然有怨言,卻也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過。

事情本該是這樣。

可在他的記憶之中,怎的妻子忽然變了呢?

起因是妻子發現寧晴姐妹倆在外面敗壞了寧暖的名聲,寧母一直忍耐,到這個時候才忍無可忍,徹底爆發了出來。這件事情,寧彥亭也知道,不過他知道的晚,甚至比寧母還要晚,直到後來寧暖出嫁了,甚至連名聲都重新變好了,外人開始稱道安王妃的好,他才知道原先阿暖的名聲竟是那樣不堪。

可那個時候,他們就算是知道了,也還是晚了,寧母是,他也是,只後悔地嘆了一口氣,最後也還是沒有為阿暖做什麽。

只是這件事情,寧母也是後來才知道,這次怎麽忽然提前了?

寧彥亭想不明白。

只是他又覺得欣慰。幸好妻子早早覺醒,才沒有讓阿暖和朗兒再受委屈,緊了他的銀兩,他也不能再給兩位弟弟提供什麽幫助。

上輩子也發生過寧晴嫁妝的事情,當時他一口答應了下來,直接去找了妻子。按照上輩子他經歷過的時間,如今已經籌集了不少。

至於這一回寧彥海來找他幫忙,上輩子也發生過,那時候他還有妻子在身後做後盾,自然也沒有被打,而是掏出銀子將這件事情解決了。萬萬沒想到,身上沒了銀錢以後,反倒是讓他差點有了性命危險。

想到這兒,寧彥亭又不停地在心中慶幸。

幸好,是他死了又活,一下子穿越這麽多年時光,回到了自己從前的身體裏。若是醒來後還是原來的自己,還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兒女要受多少委屈,即使運氣不好,沒有挺過來,直接被打死了,他們娘三個在寧府之中過得日子也不會好。

寧彥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又在心中想:他幸運有了一遭能重頭來過的機會,這一回,他定要好好護住自己的妻子和兒女,不再做從前的孝子賢兄。

他要敬重自己的妻子,為阿暖洗白名聲,找一個好夫婿,也要好好管教朗兒,莫讓他走了上輩子的老路。

大丈夫在世,要是連自己的家人都護不住,他還有什麽臉面當別人的丈夫,別人的父親。可恨他上輩子讀了那麽多書,當了那麽多年官,卻連著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。

寧彥亭嘆氣的動靜太大,連寧母的註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。

她轉頭看了寧彥亭一眼,關切地道:“老爺你醒了?覺得身體如何了?”

“雲蘭。”寧彥亭伸手抓住了她的手,眼神溫和地看著她,眼裏藏了無數的話:“這些年來,委屈你了。”

寧母一怔,腦子空白了半晌。

她連自己的手抽出來都忘了,聽著丈夫這番話,只不過短短幾個字,竟是鼻尖一酸,若不是她努力克制著自己,只怕也要紅了眼眶。

“這青天白日的,說什麽胡話。”寧母匆匆扭過頭,說:“方才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又來了,說是讓你醒了以後,再讓你去找她。”

“我不去。”

“什麽?”寧母詫異地轉過頭來,震驚地仿佛是頭一天才認識他:“你剛說你不去?”

“我如今還有傷在身,大夫說了,讓我臥床靜養,這不是你方才說的?既然如此,即使是娘來叫我,我也不能不遵醫囑。”寧彥亭淡定地道:“想來娘也會理解的。”

寧母看著他,久久地說不出話來。

她在心中不住地問自己:難道打一頓真的有用?

連大孝子寧彥亭得了老夫人的傳訊,都沒有和往常安陽巴巴地湊上去!

還說什麽?還說老夫人也會理解的?;老夫人要是知道了他這番話,還指不定要氣成什麽樣呢!

她吶吶道:“你平日裏不是一向……孝順老夫人。”

寧彥亭坦然說:“若是我不將自己的身體養好,如何能有心力再好好孝順娘呢?”

他卻在心中道:這都死了又活一回,他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?他一心惦記著弟弟,一心惦記著自己的親娘,不管老夫人說了什麽,他都應著,對老太太百依百順,不曾忤逆過半分,不論老老太太提出什麽樣的要求都一口答應下來。他一直以為老太太心中是有著自己的。

可他到臨死前才明白,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,他們兄弟三人,老太太喜歡老二,喜歡老三,唯獨不喜歡他。老太太的想法是如何,他也不明白,寧彥亭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仁至義盡,連兩位弟弟都不如他貼心孝順,從前那一顆真心有多熱,如今他的心就有多冷。

老太太心中從來沒有他,只將他當做兩個小兒子的錢袋子,有利益時對他態度好些,若是他沒了用處,就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。既然如此,他還顧什麽血緣倫常?

寧母咂舌不已,恍恍惚惚地使了丫鬟去回老夫人的話。

她情不自禁地道:“若是你能……就好了。”那幾個字她說得聲音極低,輕不可聞,幾乎聽不見。

可寧彥亭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他抓著寧母的手,重重地道:“雲蘭,以後我一定會護著你們三個,不會讓你們再受委屈。”

寧母心念一動,詫異地擡起頭來,目光望進了他的眼裏,其中似乎有著什麽她熟悉又陌生的意味。一個荒唐的念頭自她的腦海之中升起,寧母倒吸了一口涼氣,卻不停將那個念頭翻來覆去地回想。

該不會也是……

應該……不會吧?

……

寧朗得了口信,片刻也坐不住,急匆匆地跑了回來。

他一回來,沒有先去寧父的院子,而是先去找了寧暖。

“阿暖,阿暖,你快出來瞧。”寧朗從懷裏小心地掏出一個盒子,放到了她的面前:“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麽來。”

那小盒子就精致無比,木盒是用上好的木料做的,還有精致的雕花,寧暖摸了摸盒子,從盒子底下摸到了一出暗紋。這暗紋她十分熟悉,書架子上的白玉小鳥上就有。

寧暖恍然:“哥哥,你又去找安王殿下了?”

“我今日都在書院裏,聽娘的話,一步都沒離開書院過,哪有機會去見安王。”寧朗說:“安王身邊的管事最近常往書院裏跑,你也知道,我與安王的關系好,和管事的關系也好,他跑過來的次數多了,還特地給我帶了王府裏的點心。王府裏的廚子可是禦廚,咱們平日裏可嘗不到禦廚的手藝,那點心的味道也比咱們府中廚子做得好吃太多了,我惦記著你,還特地給你留了一半。這不,一回來,我就先給你送過來了。”

寧暖失笑,摸著盒子上的花紋,和他說了一番感謝的話。

寧朗樂呵呵地笑了出來,然後才又問:“爹醒了?”

“是啊,下午就醒了。哥哥,你不去看看爹嗎?”

“我等會兒再去看。”寧朗說:“我知道,娘如今肯定是在陪著爹,他們兩個在一塊兒,我這要是過去,可不就是打擾了?”他說著,朝著寧暖擠眉弄眼一番,意思不言而喻。

寧暖微微蹙起眉頭:“你這又是從哪裏學來的?你在書院裏,整日學到的就是這些嗎?”

寧朗連忙正了臉色,討饒道:“阿暖別氣,是我,是我錯了。”

他後退兩步,在凳子上坐了下來,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,等咕咚咕咚喝了兩口,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皮,見寧暖還盯著自己,這才苦哈哈地道:“這……阿暖,我年齡也不大了,比你還虛長兩歲,換到尋常人家,早就已經說親了,你也是,寧晴都說了親事,你的也不遠了,怎生還在顧忌著這些,這男女之間感情的事,難道還不能說了?”

寧暖的目光懷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:“難不成,哥哥你已經有了心上人?”

寧朗的動作一頓,一下子耳朵漲的通紅,連端著茶杯的手都晃了晃,裏面的半杯子水都差點晃了出來。

見他這種反應,寧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。

寧暖眼中含笑,道:“哥哥既然有了心上人,為何不早些時候說出來,若是告訴娘親,她還能準備著給你上門提親,省得你的心上人被其他人惦記上,到時候你想要後悔可就晚了。”

寧朗面露難色:“這……恐怕娘會不同意。”

“若是個好人家,娘怎麽會不同意?”

“這……”

寧暖的面色凝住:“哥哥喜歡的是哪家的小姐?我聽說過沒有?”

“你不認識的。”寧朗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,聲音輕輕地道:“她……她身份不高,和咱們家是比不了。”

寧暖臉色稍緩了一些:“若是平民家的姑娘,若是個好人,哥哥去求求娘親,也未嘗不是沒有希望。”

寧暖心想:若真是個好姑娘,能勸得哥哥從此收了心奮發向上,那即使是身份低一些,只要能讓哥哥學好,兩人兩情相悅,那也是好的。

寧朗太過頑劣,饒是寧母平日裏對他再嚴格,他也不曾上進過,寧暖比他還小兩歲,可也不禁為他未來發愁。他是寧府嫡長子,寧彥亭下面只有他這麽一個兒子,未來寧府也定是要他來支撐,可若是當家做主的都扶不起來,又如何去支撐一家子?

只是寧暖的臉色剛變好一些,寧朗卻更吞吞吐吐了。

“也……也算是吧……”

這下寧暖的臉色想好看也不行了。

“哥哥你——”她忍不住拔高了聲音,這才剛起個開頭,就被寧朗捂住了嘴巴。寧暖瞪圓了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著他,想要說的話全都從眼睛裏洩了出來。

寧朗和她的視線對上,就覺得心虛不已,他沖著寧暖比了個噓聲的手勢,也不敢放開她,急忙道:“阿暖,你別急,你聽我說。那人沒有你想的那麽壞,這裏面都是有原因的。我知道,你肯定是不同意,娘也不會同意,你放心,我不是沒有那麽沒分寸的人,這其中具體,我到以後來慢慢和你說。”

寧暖拿眼神問他:為何現在不能說?

寧朗支支吾吾,卻是說不出話來。

寧暖更急,當即伸出手來扒他的手。寧朗連忙對她保證了一番,好的壞的全都說了,到後來,連他自己也不記得說了什麽,只按著妹妹可能會有的思路來說好話,說到寧暖也鎮定了下來,他才總算是松開了手。

“好阿暖,你就別提這件事情了,我心底是有分寸的。”

寧暖猶豫了一番,點頭應了下來,心中卻打定主意,等兄長走了以後,就要派人去好好打探一番。

她實在不信寧朗的話,什麽好人家的女子其中會有什麽不得已的內情,身份才連平民百姓都不如?

寧朗長舒一口氣,生硬地岔開話題道:“阿暖,那你呢?娘有沒有給你定親?”

寧暖沈默地搖了搖頭。

寧朗又反過來安慰她:“阿暖別急,等哥哥給你好好看看,娘找不到,哥哥我肯定能給你找戶好人家。”

寧暖忍不出笑了出來:“哥哥的那些朋友裏,還能有什麽青年才俊不成?”

他的朋友都是一群紈絝,狐朋狗友,但凡是青年才俊,也不願意和他做朋友。寧朗很有自知之明,他嘿嘿笑了一聲,道:“可如今我和安王做了朋友,安王就不一樣了,他那麽厲害,認識的人肯定多。”

寧暖不禁搖頭:“哥哥還是與安王離得遠一些,別再給安王添麻煩了。”

“這怎麽能叫添麻煩呢?”

“安王是王爺,又是外人,因著我是哥哥的妹妹,他才聽說過我,我與他沒有任何關系,哥哥還要因為我的婚事去麻煩安王。說到底,安王於我來說也是個外人,即使哥哥是出於好心,可讓外人如何想?”

寧朗摸了摸鼻子,又小聲嘀咕句什麽,寧暖沒有聽清。

寧暖說:“既然哥哥堅持,不如去和娘親說,看看娘親會如何應。”

寧朗眼睛一亮,竟是當即和她告辭,去找寧母了。

寧暖不禁咋舌,後又蹙起眉頭將香桃叫來,附耳和她說了幾句。香桃又急匆匆地跑出去了。

那邊,寧彥亭才和寧母說了一番話,就聽門外咋咋呼呼的聲音傳來,是寧朗來了。

他先是一楞,繼而又想起了什麽,霍地坐直了身體,朝著門外看了過去。

妻子見到了,阿暖見到了,他重來了一回,還沒有見到兒子呢!

對著兒子,寧彥亭可是有更多的話想說。

他對不起雲蘭,對不起阿暖,可唯獨對寧朗,是恨鐵不成鋼,又愛又恨。

他給雲蘭和阿暖添了那麽多麻煩,寧朗又何曾不是?在後來,為了這個沒用的兄長,阿暖勞心勞力,不知費了多少心神。他從來都希望自己的兒子頂天立地,誰能想到寧朗非但沒成為頂梁柱,還成了拖後腿的?

妻子要補償,女兒要補償。家中那些白眼狼要收拾,可兒子,卻是要教訓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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